混同江的午后，日光浓烈得仿佛能将铠甲烤化，水面上像是铺着一层颤巍巍的金箔，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微风拂过，芦苇荡沙沙作响，采菱女们坐在木盆里，灵巧的双手在菱叶间穿梭，木盆不时碰撞，惊得菱叶簌簌颤动，随即，两只白鹤扑腾着翅膀，向着云霄飞去。
江面上，忽而划过一道如青鱼背脊般的刀痕，那是女真渔夫特制的“海东青网”。桦树皮捻成的网绳上坠着狼牙，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，这网是专为捕捉深水处的金鳞细鳞鲑而制。
金兀术（完颜宗弼）赤裸着上身，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刀疤，在波光粼粼的江水中，他的脊梁宛如蛟龙般矫健。
七八个将门虎崽趴在龟背石上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位大金战神表演“潜龙饮”。只见他猛地深吸一口气，身形如箭般扎入水底，半柱香的时间过去，竟从三十丈外的官船锚链处冒出了头，嘴里还叼着一条奋力挣扎的辽东鳇鱼。
“都学着点！”他甩了甩肩上两条湿漉漉、扭成麻花的辫子，放声大笑，鳇鱼的尾巴用力拍打着，溅起的水珠在烈日的照耀下，炸成了一道道绚丽的虹彩，“当年太祖皇帝就是这般凫水渡的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岸边柳荫下突然传来侍卫的惊呼。
众人纷纷转头望去，只见三岁的小海辰不知何时扯掉了红肚兜，原本乌黑的头发竟变成了银色，在浪花里肆意飘散，宛如璀璨的星河。
孩子的额间，龙角泛起月白色的冷光，仔细看去，竟有冰晶顺着角纹缓缓生长，所过之处，暑气瞬间消散。
“快拦住！”两个侍卫大喊着，迈开大长腿扑腾着就要去捞小海辰，可还没等他们靠近，那小小的身影就倏地没入了深水之中。
水面上泛起了奇异的靛蓝涟漪，仿佛有人往江心倾倒了整坛靛青染料，梦幻般的波纹悠悠荡漾开来，透着说不出的神秘。
采菱女的木盆突然剧烈摇晃起来，正在收网的渔夫也僵在了原地。透过粼粼波光，他们惊恐地瞧见，一条约么三尺长的小白龙正盘踞在江底的沉船上。
那龙身虽还稚嫩，鳞片却分明是金国皇室特有的海东青翎纹，熠熠生辉，龙爪间还紧紧攥着一朵未开的冰莲。
“哗啦！”小白龙破水而出的刹那，漫天水珠瞬间凝成了数百枚契丹文“冰”字，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。
小海辰恢复了人形，趴在船帮上，嘴里叼着的两条锦鲤，鳞片竟是纯金的，鱼儿落入船舱，尾巴拍打船板，发出如编钟般清脆悦耳的声响。
渔夫哆哆嗦嗦地伸出手，想要摸一摸他发间还未褪去的龙角，却被小海辰一口冰雾喷了满脸。小海辰趴在船板上，晃悠着肉嘟嘟的小脚丫，满脸得意。
“看什么看？”小海辰奶声奶气地甩了甩头，银发间簌簌落下雪松针，“没见过混血小帅龙啊？”说罢，伸出带着鳞纹的小手，指尖绽出一朵冰雕的完颜部图腾，晶莹剔透，散发着丝丝寒气。
岸上传来三皇子气急败坏的尖叫：“妖孽！定是他把鱼都吓跑了！”话音还没落，他脚下的青石板突然结满了霜，整个人哧溜一下滑进了江里。
金兀术一把拎住他的后领，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，却发现孩子裤裆里冻着一块雕满女真秘文的冰坨。
“收好这冰符。”宗弼憋着笑，轻轻拍打三皇子的屁股，“回头让萨满给你刻个‘见龙不跪咒’。”转身时，他却暗自心惊——方才小海辰化龙的地方，水草竟都长成了《契丹藏龙图》里的八爪蟠龙纹，蜿蜒曲折，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。
八月的蝉鸣散波在书院飞檐的鸱吻上，女真贵族子弟们跪坐在青砖地的蒲团上汗津津的小手紧攥着《三字经》。
汉学先生周明宇身着褪色的程子深衣，腰间却悬着金国特赐的狼首玉牌，戒尺上密密麻麻刻满受罚学生姓氏——完颜、钮祜禄、富察，朱砂填就的契丹文戒律在日头下泛着血光。
“人之初...“周先生戒尺重重敲在青铜甗上，惊得梁间燕雀乱飞，“完颜海庭，接着背！“
大皇子涨红着脸站起，镶满东珠的箭袖扫翻砚台：“性、性本...本...善，支吾间瞥见窗外景象，突然暴喝：“小杂种滚开！“
众人齐刷刷转头。
但见五岁的小海辰倒骑着布老虎横在月洞门前，那布老虎缝着辽国俘获的缂丝，眼珠竟是高丽贡的夜明珠。
孩子墨发结成哪吒童子髻，发带却系着汉制的五毒缕，手中柳条挥过处，石阶上竟凝出霜纹。
“驾！驾！“海辰拍打虎臀唱起童谣，“我骑洋马，挎洋刀，我踏碎南朝小蛮腰”，合辙押韵。
小身子还随着骑马节奏一耸一耸地。
布老虎腹中机括咔嗒作响，虎爪突然弹出寒铁刃，在青砖上犁出火星。
周先生铁青着脸撩开竹帘。檐下铁铃叮当，惊觉孩子脖颈若隐若现的龙鳞纹——那鳞片排列竟似《洛书》之数。
“孺子可教否？“戒尺直指海辰眉心，“若能诵《三字经》，便允你在此玩耍。“
海辰翻身跃上汉白玉望柱，小皮靴踢得辟邪石兽咚咚响：“狗不叫，性乃迁——那是我母妃猎的雪獒见熟人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