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昌七年的除夕夜，琉璃瓦上积着三寸厚的雪。
海辰踮脚去够廊下挂着的走马灯，灯影里旋转的八仙过海图突然被泼上朱砂——原是三皇子带着太监们往宫墙上涂椒柏酒，猩红汁液顺着龟背纹砖缝淌到梅园门前，像道永远跨不过的血河。
宛嫔的指尖在油灯下冻得发青，她正把最后一片金箔贴在布老虎额间。
海辰趴在褪色的万字纹炕褥上，用捡来的爆竹红纸折小船：“妈妈，为什么我们的窗花没有洒金？“
“因为洒金的纸要留给凤仪宫。“宛嫔将布老虎塞进他怀里，虎睛里缝着两粒梅园结的苦杏核，“辰儿乖，去把这对门神贴了。“
海辰年仅七岁，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，对这清冷与窘迫浑然不觉。
子时的更鼓响过三遍时，海辰怀里揣着宛嫔剪的“岁岁平安“窗花，偷偷溜到御花园。
九曲桥下浮着十二盏冰灯，大皇子手持孔雀尾羽焰火棒，火星溅到三皇子貂裘上烧出个窟窿。
“七弟来得正好！“三皇子抛给他半截“地老鼠“，火药线已被雪水浸潮，“给你开开眼，这才是真正的'火树银花'！“
年兽的嘶吼是从麟德殿方向传来的。那巨兽蹄声如擂鼓，灯笼映出它鳞甲上翻涌的业火纹。
海辰握着地老鼠的手直冒汗，突然有人往他掌心塞了支“震天雷“：“傻站着等吃人呢？“大皇子笑出大板牙，在夜色里泛着冷光。
突然，一声怒吼，传说中的年兽竟真的出现！它身形巨大，张牙舞爪，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，一步步向众人逼近。
海辰吓得脸色苍白，双腿发软。大皇兄瞧见海辰害怕的模样，赶忙跑过来，喊道：“七弟，别怕！一起赶跑它！”
海辰在三皇子的带领下，鼓起勇气点燃震天雷，朝着年兽扔去。“砰砰”几声巨响，炮仗在年兽身边炸开，年兽受惊，转身逃窜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。
众人欢呼雀跃，沉浸在赶跑年兽的喜悦里。
可就在这时，一声惊呼传来：“二皇子的房间着火了！”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二皇子的寝宫浓烟滚滚，火光冲天。大家匆忙赶去救火，一桶桶水泼向火焰，经过一番奋力扑救，大火终于被扑灭。
然而，当众人冲进房间时，二皇子早已没了气息，屋内一片狼藉。看着眼前的惨状，大哥和三哥对视一眼，随后转头对海辰说：“七弟，就说是你一个人放的，你年纪小，认个错道个歉，不会有事的。”海辰年纪尚小，懵懵懂懂地点了头
海辰被浓烟呛出泪“是七弟放的震天雷”，三皇子带着哭腔的指控穿透夜幕，“儿臣亲眼所见！“
海辰在众人嫌恶的目光中抬头，看见宛嫔鬓发散乱地跪在雪地里，她连夜赶制的百子千孙帐被侍卫踩在脚下，帐角刺绣的梅枝正渗出冰裂纹。
皇帝的金丝楠木杖敲在青砖上：“孽子可知罪？“
“儿臣...儿臣说了对不起...“海辰数着母亲银簪上晃动的东珠，那是她封嫔时得的赏，八年过去只剩两颗。
皇帝杖头雕的睚眦兽突然活过来，衔住海辰的衣襟将他甩出宫门。最后映入眼帘的，是凤仪宫檐角新挂的琉璃灯，灯罩上绘着的正是年兽。
子时的梆子声碾过积雪时，海辰袖口最后一粒金丝蜜枣滚落在地——那是宛嫔偷偷塞进他衣襟的。他蹲在朱雀桥洞下，看蜜枣被寒风吹进护城河，冰面下隐约浮起龙鳞状裂纹。
“喂！“墙根草席忽然掀起一角，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，“皇亲国戚也讨饭？“
小乞丐蜷缩在泛着馊味的蒲团堆里，脖颈挂着一枚铜钱，钱面“宣和通宝“的篆字被磨得发亮。他掰开冻硬的枣泥糕，
突然炸响的二踢脚打断话头，西北角腾起的烟花拼出“万寿无疆“字样。海辰望着那些坠落的火星，想起去年除夕大皇子用烟火烧焦他的狐裘：“看什么看？梅园的野种也配穿白狐？“
“我叫小山子。“小乞丐突然扯开衣襟，胸口赫然有道箭簇状的烫疤，“火神教的道爷说这是'业火纹'，明日卯时他们要收带火印的弟子...“
更鼓声里混入某种兽类的低吼。海辰起身时，袖中滑出宛嫔剪的纸蝴蝶，蝶翼在月光下泛着冰晶色：“我去整点猎物明天咱俩烤肉吃。”
“带着这个！“小山子抛来半块火镰，铁皮上蚀刻着扭曲的蝌蚪文，“从火神庙供桌顺的，能辟邪。“
小海辰化作矛隼的瞬间，皇宫方向传来凄厉的鸦啼。穿过护城河结界时，林间积雪映着诡异绿光。
敏锐的目光瞬间锁定一只在雪地里觅食的野兔。
它收拢翅膀，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，“欻”！的一闪而过。锋利的爪子精准地刺进野兔的要害，野兔瞬间四脚朝天，没了气息。
矛隼因惯性飞过很远，待他飞回来映入眼帘的是，一个不速之客。
金钱豹的金瞳在暗夜中如两盏鬼灯，它前爪按住兔尸时，豹纹突然流动成蒙古袍上的云雷纹。变化成少年，耳垂悬着的狼牙坠子荡起幽蓝弧光：“北海的冰魄味？你是敖家的...”
矛隼下意识做出预备攻击的动作，却发现对方将兔子推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