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都在院子里待着。太太说了,如果一直不上职,就不用上值了,直接归家修养去吧。
来了后,时不时阴阳怪气一句。
说姑娘家守不住家业,连刚来的新太太都不把个丫头片子放眼底,打狗还得看主人呢,被人欺上门都不知道动一动。
随后便是自嘲,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,迟早会被扫地出门,顶多给套嫁妆罢了,林府偌大个家业都得送给外来人。
总之,冲着黛玉发脾气,一如往常不给她清净。
黛玉是真讨厌她,从小就讨厌,倚老卖老管东管西。
听一耳朵,明白是后娘掌家的缘故,让她们敢怒不敢言,家里人丢了差事,又被大管家抓走不放,心中有气,拾掇她去跟后娘闹。
欺负她年纪小,黛玉又不是傻子,两两对峙之下输了差事,那不是活该吗?像王嬷嬷这等好吃懒做之辈,后娘早该将她撤掉。
周嬷嬷冲王嬷嬷招招手,附在她耳边轻声一句,屋里的丫头陆续被告知情况,嘴上一个个都在骂,行为上不敢再多偷懒,老老实实擦桌子收拾东西。
直到好一会子没有动静,黛玉微微抬头,目露诧异。
看门丫头走回门口,板着脸等新太太来,有心想为难,远远瞧见两十几个人跟着的场面,还有后面坠着的两个粗壮婆子,难听的话不敢说,身子下意识站直。
薛元娘穿着的依旧是她那套土掉渣的袄子,周围的人穿得都比她体面,唯独她腰杆挺直众星捧月,不畏惧不怯弱,气势很足,完全看不出小家子气,行走之间看出她的从容淡然。
没有多好看,但不好惹。
见识过大场面,在容纳上千人的年会舞台上主持汇报演讲过的人,会怕这种小场面?虽是不甘不愿的牛马,被迫经历风雨,学到的东西不会忘。
“姑娘在干什么?”薛元娘直接迈过门槛走进去,“通报过了吗?”
“通报过了,姑娘在练字,说是不好打搅。”看门小丫头低着头小声汇报,身子后退一些靠在门边让开路,她就一个人,哪敢去拦太太的路。
“五岁的孩子一直练字?”薛元娘走进内屋,林双家的周嬷嬷就在门口,皮笑肉不笑迎接她,王嬷嬷难得在,两个年纪大的婆子领着四个大小丫头站在门边。
“这么多人在屋里伺候呢?不觉得挤吗?只留下王嬷嬷和两个大丫头,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去干。”薛元娘没刻意关注那些仆人,眼神放到林黛玉身上。
从上到下,太瘦了些,瓜子脸带着病容,三分雪色弱骨亭亭,好看是真的好看,生来自带的气质,让她在人堆里熠熠生辉。
不愧是绛珠仙子,小时候已然与众不同。
皮猴子闹腾讨人嫌,这样漂亮安静的小姑娘谁又不喜欢。不自觉带上温柔笑意,坐在她身旁。
看她笔下已然有些风韵的簪花小楷,惊得挑了挑眉。
五岁多的孩子,一手字比许多大人写得都要好看,读一年书就已经读完四书,换个男儿身,准是个状元郎的料子。
只可惜,无人教导,被一直约束在后宅中,辗转于鸡毛狗碎的日常生活里,看不到外面的海阔天空。
怪谁呢?当然怪贾敏!
孩子是大人的写照,贾敏自己不敢去面对扬州城的风雨,把黛玉也拘在家里,万事不教,一门心思只有生儿子,明知身体不好,生不了也硬要跟林如海生一个亲生儿子。
黛玉仅有的见识来自于读书,这还是因为林如海的藏书对她不设防,等去了荣国府就再没有这种机会。
“黛玉,你年纪还小,仔细伤着眼睛。”
黛玉听见生人的声音,放下笔看到是她,微微哑然。
难怪她们安分下来,原来是继母要来。
薛元娘肉皮白嫩,一身土黄,衣角卷毛,比不得她生母光鲜亮丽,但难得的有自信,听说都生不出孩子,她怎么没半点幽怨之色?
一点不怕丢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