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坏事了。’黄举天心下一沉。他先前以梁家明同村族人投奔为由,将多位义子安插在身边当衙役;连日来事务繁杂,忘了与疍民们提前通气。谁曾想今晚意外撞见,险些露出破绽。所幸,并非是李景让与梁家明单独相遇,黄举天自己也在场;加之李景让问的是“与那数十衙役一般”,未提及前缀“梁家明同村”。故而梁家明一时惊愕,张口结舌,不知如何作答。黄举天见状,赶在李景让追问前,悄悄收紧手中缰绳,对梁家明笑道:“多日不见,怎的到琼山县来了?”李景让瞥见学生手上的小动作,神色略变:‘他们五人虽是疍民,常受世人轻视,却极为自尊……老夫直言投奔,岂非伤了他们的颜面?’这老人心中自责,一面翻身下马,一面听梁家明答道:“村里缺盐,特来采买。二位上官怎么也……”“说来话长。”黄举天简短答道,视线扫过梁家明族弟几人。他伸手示意众人进客栈:“晚膳可用?本官请客,不妨一起。”“不、不用了。”梁家明身后一个年轻人躲闪着目光道:“我们跟哥刚吃过了。”“对,刚吃过了。”梁家明连忙附和,其他三个年轻人亦是点头如捣蒜。黄举天心中疑窦顿生,却不动声色道:“你们从海上来此,想必还没有住处——”“多谢黄县丞美意,只是我们得赶紧带着盐回渔村,这就告辞了。“一旁的李景让蹙眉道:“天色已晚,走夜路恐不安全。”梁家明赶忙摆手:“不妨事,不妨事。村里等着用盐,耽搁不得。”话说到这个份上,黄举天也不好再留:“既如此,那便改日再叙。”“一定,一定。”梁家明说着,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,匆匆告辞离去。待他们走远,黄举天转身对李景让道:“先生,今夜不如就在此入住?”李景让捋须点头,二人步入客栈。伙计忙不迭地迎上来,殷勤地引着两位官人往雅间去。黄举天却摆手道:“在外间用膳即可。”落座后,黄举天状似随意地问道:“方才出去的那几位客人,可曾用过什么菜?照着他们的点。”店家闻言,面露难色:“回官人的话,那几位客人一下午只点了壶椰子汁,在楼上候了半晌。“若不是盐工闹事,店里今日冷清,小的早就……”黄举天闻言一愣,随即摆了摆手,语气淡然:“罢了,上几个招牌菜便是。”梁家明等人明明未曾用膳,为何谎称已吃?这种“另有隐情”的感觉,他已在王弘业那里领教过,今晚实在不愿再经历一次。“先生,我刚看街对面有个卖胡饼的还没收摊。”“嗯,给老夫也带张。”黄举天应下后,走出客栈大门。待脱离了李景让的视线范围,便迅速拐入路口的阴影处,吹起口哨。那哨音时断时续,长短有序,正是以前世的摩尔斯电码,改写而成。没过多久,几个尚未走远的义子听到信号,纷纷以短促的口哨回应,兴奋地朝黄举天方向奔来。“义父!”“阿爷!”“爸爸!”“爹!”少年们的声音此起彼伏,带着掩饰不住的亲昵。黄举天本想直奔主题,可这几个少年今日才抵达琼州,年纪尚小,正是依赖义父的时候,说什么也要先与他拥抱一番。黄举天笑着推开他们,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:“好了好了,回去再抱——”他收敛笑意,正色吩咐道:“黄成果,黄成熟,黄成仙……你们去找到那五个人,然后跟上,他们还没走远。”黄举天简洁明了地,描述了梁家明等人的特征,接着说道:“若他们出城去了海边,你们便返回;“若他们去了别的地方,你们就跟到极限安全距离为止。”“是!”几个义子齐声应下,虽有些不舍,但还是迅速切换到了“任务模式”,身影便融入了夜色之中。黄举天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,心中庆幸——得亏海南地处偏远,宵禁的执行并不严格,而琼山县又是人口相对较多的县城,否则他们这番行动早就引起注意了。从这一点上,他便看出王弘业的治理水平,着实堪忧。昨日才发生过盐工聚众冲击县城的事件,按理说,即便平时再松弛,这两日也该稍微戒严一些。又或者——昨日盐工作乱,的确未对城内造成影响,以至于王弘业认为事后再无戒严的必要?毕竟,一群底层百姓,既没有形成明确的组织,也提不出具体诉求;就这样聚众闹事,终究只是一盘散沙,官府很容易便镇压了。随后,黄举天转身走向对面的摊贩,买了几张胡饼。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