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者无不屏息凝神,已有妇人褪摘首饰珠宝递予僧众,充当香火资费。
李惜愿心道若是学塾先生上课也能这般形神兼备,她又何至于来这以后学会的诗赋不超一只手。
都怨汉赋太晦涩了!难怪后世没有一篇入选课文,是以自己不会背太正常啦。
今日俗讲主题是《孔雀东南飞》,原诗她虽草草学过,奈何未能深究,目今主讲僧人换了种趣味十足的方式输出,便成了一篇全新的社会寓言。
“都怨焦母,如若她能心肠和睦些,这一家子怎会死的死,散的散。”杜楚客忍不住发表意见,扭头与李小六耳语。
李小六却不以为然,不甚认同道:“哪能全赖她,焦仲卿也不是甚么好男人,他但凡是个有骨气的,还能保护不好自己的妻子?”
“他是孝子,再刚强也硬拗不过焦母。”杜楚客反驳道。
李小六摇摇头,作出笃定结论:“我不管那么多,反正像刘兰芝这般才貌双全,就是不该嫁人。”
见身旁观者皆在做功德,她便也掏出两串钱用作捐资,刚将荷包塞回兜里,鼻尖下方赫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五谷粥。
李惜愿两眼登时放光,喜笑颜开地接过,朝雪中送炭的杜如晦咧起嘴。
杜楚客抗议:“怎么无我的份,阿兄就盛了一碗?”
“多大的人,怎生还与阿盈抢食。”
杜楚客白眼上翻,明明自己就比小六大两岁,这待遇差异,啧啧。
李惜愿口中嚼着清甜的大颗桂圆,腮帮子鼓了一块,无视杜楚客哀怨神情,含糊问:“小杜先生怎么出门还带碗?”
“向寺内僧人借的盆钵。”
好聪明,她怎么就未想到。
李小六脸颊堆满狗腿笑容:“小杜先生真好。”
杜楚客:“我不赞同。”
正巧腹中咕咕喊饿,她一阵风卷残云,将五谷粥消灭干净,起身拍了拍坐麻的膝盖,跑向水池处将钵洗了,将之还予杜如晦所指的小师傅。
下一场俗讲需晡时方开场,其间有长达半个时辰的空闲,诸听众已寻机结伴赴堂中品用斋食,杜楚客耐不住饥饿,亦随人潮前去购买心仪素食。
耳旁房玄龄与杜如晦已在探讨达摩岌多所讲经文,诸多名词翻转缠绕,于李惜愿眼中与天书无异,她听得百无聊赖,直打呵欠,想着方才还不若跟上杜楚客,一道瞧瞧有甚么好吃的斋点,好过原地罚站。
蓦然,四处打量的目光无意间瞥过一人,李惜愿深吸一息,瞳孔惊恐放大。
她顷刻矮下身子,忙不迭往房玄龄杜如晦身后躲,扯住袖管遮面,二人不禁生疑:“阿盈可是看见了甚么仇人?”
“嘘,虞老师怎么也来了。”李惜愿缩缩脖子,打手势示意他俩噤声,“莫让老师瞧见我,让他发觉我又在外面玩,会和阿耶告状我不好好学习。”
檐下廊间,一身苍青道袍的老者正与白髯高僧相谈甚切,清明瞳目朝不远处人潮中扫过,忽见两位年轻男子风度秀逸,卓然于人群之间,不由定睛细视。
须臾认出二人,旋即与身畔高僧低叙数语,联袂踱来。
“虞某竟能在此偶遇二位郎君,实乃天赐巧合。”虞世南捋须与老僧介绍,“师傅,此二人俱是我大隋青年才俊,腹藏万千诗书,前路无可限量。”
房玄龄与杜如晦低首行揖,谦道:“晚辈承蒙谬誉,不胜惶恐。”
虞世南复展袍介绍老僧:“此为虞某学书恩师,山阴禅师智永。”
语方竟,他目见面前房杜二人宽袖之中,如幕帘般倏然被一双爪子扒开,随即一张小脸钻出,探头四下打量:“智永?智永在哪里?”
众人不禁笑叹。
虞世南轻拍她脑门:“这孩子,躲老师又是做甚?老夫早发现了你,不言出智永禅师大名,你还缩着不肯见老夫。”
“嘿嘿。”
李惜愿尴尬咧唇,摸摸脑瓜,眼神炯炯盯住他身旁高僧,脑海内作出一番判断:“您就是智永禅师?”
老僧轻颔:“正是。不知小友是……”
“我是虞老师的徒弟李小六,仰慕您已久,没想到今日总算见到了您!”
学书法之人最了解此刻她心中欢跃,智永乃是王羲之七世孙,最得书圣真传,又将二王笔法授予学生虞世南,所写《真草千字文》直至千年后依然是学习书法的范本,亦深刻影响了有唐一代书风。
求他一幅字者络绎不绝,甚至将其所居寺院的门槛踏破,无奈只得以铁皮包裹,是以更名作“铁槛寺”。
虞世南展容作解释:“这孩子便是学生与您提过的那位女徒弟,自幼习字,悟性颇高,稍经点拨即进展飞快。”
李小六脸上顿露喜色。
看来自己还是有值得人挂在嘴上的优点。
虞世南又道:“六娘习恩师千字文甚是刻苦,虽平日油嘴滑舌,但其言仰慕,倒非虚话。”
“老师莫要抹黑我。”笑容立时褪去,李小六不满。
嘴巴甜怎么能说是油嘴滑舌呢!
智永苍眉微弯,灰眸中漾含蔼然,和善如春风霏雨,稍曲身视向这位个头才到胸口的女孩,语音清和:“承蒙小友喜爱,乃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