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边食肆铺陈,刚出锅的糕点甜食层出不穷,白烟升腾。
李惜愿视线早被羊肉油饼绊住,跑去询价,得知一只竟需二十文天价后,当即爽快掏兜购买三只,数钱时毫无吝惜之色。
果然,钱现赚现花就是不心疼。
摊主分开以油纸包裹,热心递予三个等待得饥肠辘辘的女孩,忙了一天,大伙儿早觉腹中空空,嚼起来亦失了往日风度。
此油饼乃以羊肉一斤切为薄片,置入油饼各层,以胡椒、豆豉间隔撒入,再涂以酥油入炉火烤,食之既香且酥,上抹的白芝麻更是颗粒饱满,咬一口香气便涌入鼻腔。
一日疲累顿得缓和,阿史那云又请大伙儿喝紫苏饮子解渴,一路吃喝闲逛,腰间照袋鼓鼓囊囊,手边拎满美食纸包,此时的李惜愿只觉快活似小神仙。
三人还在摊上购了青面獠牙的铁面具,彼此往脸上互换着覆罩,相对嘲笑彼此尊容,在灯花下乐得前仰后合。
美好时刻总是短暂,听更鼓将至人定,游客亦已散去许多,裴令瑜家教严格不允晚归,遂率先告辞。
李惜愿恋恋不舍地与她别过,途经阿史那酒楼时,于门前停足,铺展开袖中绢帕,在台阶上坐了下来。
“二娘先回罢,我在这儿等哥哥来接我便好。”李惜愿抬首望她,“哥哥要是一直寻不到我,他会担心的。”
阿史那云知自家酒楼乃自西市去往李宅的必经之路,二郎寻不见妹妹,定会从此过,但留她一人在此处终不放心,便欲坐下与她一道等候。
李惜愿恐她阿耶催促,连声推拒,忙不迭摇手:“二娘快回去罢,这儿很多公吏巡逻,我不会有事儿的。”
阿史那云仍是担忧,又嘱咐酒楼看门叔公务必看护好李小六安全,方与小伙伴告辞。
李惜愿抱住膝盖静静等候,又怕李二郎寻不着自己,不敢跑远,片刻后困意上翻,便捂唇打了个呵欠。
视线渐趋朦胧,她脑袋一沉即将踏入梦乡,肩膀却被人一拍。
“李家六娘?”
来人似认识自己。
李惜愿揉揉瞳目,强打精神视向他,发觉此人有些面熟,身披鹤氅,束发悬冠,可偏偏想不起他名姓。
她懵懂问:“呃……郎君,我们认识么?”
“城南乐游原上,观星台中,六娘莫非忘了?”青年低声提醒。
“淳风道长?”李惜愿一拍脑瓜,上下打量他装扮,冲他笑起来,“人们不是言,修道者皆需看破身外之物,道长也爱观灯吗?”
“出世入世,本系一念之间,有何外物拘泥,况且淳风所修乃是入世之道。”
李惜愿蹙眉:“这话对我而言太深奥了,能否挑些肤浅的道理来讲?”
“譬如?”
她转了转眼珠,选了个实际的:“不妨替我看看面相,我能否成为美食鉴赏大家?”
“事实已具,还需多此一举观面相作何?”李淳风笑意顿生,从袖中取出两只红艳艳的果子,表皮带霜,“赠六娘两个柿饼,若你识货,美食鉴赏大家的名号便是名副其实。”
李惜愿不客气地接过揣兜里,又歪了歪脑袋,目光触及手边一物,忽站起身来。
她将手腕上荡着的古怪面具连绳摘下,踮起足尖,双手握其边缘,盖住他的面孔,嘴角忍不住漾出笑容:“那让我来助淳风道长的入世更进一步。”
“这面具瞧来似乎更适合你,如此,便送予你了。”未料尺寸刚刚好,她仰首端详成果,满意地拍了拍手。
不远处看门叔公牢记掌柜娘子吩咐,瞅见被交代需要照管的李小六身边,赫然多了个眼生的道袍青年,两人一高一矮相距咫尺,正攀谈得热络。
唯恐小六遇人不淑,他心怀惴惴,终是踟蹰上前:“这位道长是——”
“是我的朋友。”李小六未有分毫犹豫,径自答话。
朋友。面具后的李淳风不由展笑,女孩心性竟单纯至此,已然将仅仅谋面两回的他视作友人。
将礼物摘下收入袖里,他噙笑与李小六作别,在一声响亮的“再会”中,青年削薄的背影消失于人海之间。
李二郎各处匆促找寻,路过西市时本不抱希望,未料于阿史那家食店门前,意外捕捉见妹妹的行踪。
寻至李小六时,她正屈起双膝搁于阶上,仰面望月,一双爪子还抱着两只火晶柿子,形单影只地张口啃嚼着。
月色染上那张白莹莹的小脸,眸光盈亮,似盛满一汪清润水泊。
李二郎蓦地松了口气,如释重负。
他提步上前,急促呼吸稍得缓释,躬下腰俯视一脸无辜的李小六。
她正低头从照袋里翻拣帕子擦手,忽现一道影子笼罩阶前月光。
她循沿而上瞥去,腰系青珮,并一把嵌珠佩剑,一袭云纹翻领月白锦袍,那双眼眸形状犹如两片飞扬的鸟羽。
他唇畔微牵:“我们的小六小朋友在做甚么呢,教哥哥一顿好找。”
“我在等哥哥带我回家啊。”
李小六自阶上弹跳而起,理所当然地向他张开双臂,少年心领神会,任由女孩扑进自己相对她而言温暖宽阔的怀中。
原先的切急顷刻烟消云散,